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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3月4日,新京报举办的2019全国两会经济策在北京举行。
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以“产业兴旺、生态宜居、乡风文明、治理有效、生活富裕”为总要求,其中产业兴旺居于首要位置。那么该如何振兴乡村产业?不同地区如何选择产业?在发展过程中如何破解“人、地、钱”的瓶颈制约?
3月4日,新京报邀请来自学界、企业界的代表,包括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党国英,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刘守英,全国政协委员、南京大学经济系主任杨德才,全国政协委员、凯凯农业科技发展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恺,共同探讨乡村振兴的突破口。
话题1:乡村振兴如何选择产业?
全国政协委员、凯凯农业科技发展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恺。她认为,乡村振兴的产业选择,就是把家乡的好东西挖掘出来,把产业做成特色。
杨德才:乡村振兴没有固定的模式,要因地制宜。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千差万别,乡村振兴、“三农”问题也是千头万绪,所以产业选择就显得非常重要。
我曾经调研过贵州正安县的吉他产业形成模式。正安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,起初一些去外地务工的农民回乡创业,成为了正安县吉他产业的开端,现在正安已经成为中国乃至世界范围内的吉他生产基地,每年双十一电商节一天卖出的吉他就达到十几万只。
这就是一种乡村振兴模式,外地务工人员回乡,把在外地学到的技术带回来,通过本地相关政策的扶持,带动乡村共同创业,形成一个示范效应,渐渐形成产业集聚,做大产业品牌,带动当地老百姓走向富裕道路。在一些发达的地区,例如浙江安吉鲁家村,采取“ 田园综合体”模式,实现“ 生产、生态、生活”的“三生”集合,我在这个基础上增加了一个“生意”,实际上是“四生”集合。
对于发展壮大乡村产业,今年的中央一号文件提出,发展特色产业、发展现代农产品加工业、发展乡村新型服务业、推进“互联网+农业”。我认为,各地在推进“互联网+农业”中需要结合自身条件,“互联网+”后面要有优质农产品,其本身在市场上已经有一定知名度。目前部分地区农产品趋同,绝大多数质量不高或名气不大,产品在市场上非常容易被替代,这样的话,“互联网+”并不是轻易能实现的。另外,推行“互联网+”还要求农村基础设施跟上,首先要通互联网,其次是快递物流的覆盖面要足够广,目前不少农村地区这些方面的基础设施还不够。
刘守英:我长期在跟踪贵州省遵义市湄潭县,湄潭选择的是茶产业,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地有技术基础。历史上,湄潭曾经有茶实验场地,另外浙大西迁湄潭办学期间,师生有喝茶习惯,曾经请来师傅炒茶。原来的荒山变成什么非常关键,湄潭选择的是以茶为主,原因是原来有技术。从历史角度来看,乡村的产业主要分为两大部分,一是农业,二是副业和乡土工业。产业要兴旺,首先农业不能丢;其次副业的经济活动要多样化,乡土工业也要发展。
发展农业,最关键的问题是提升单位土地的回报率。单纯增加土地规模并不能起到作用,需要在适度规模扩张基础上,加上其他生产要素的组合变化,包括土地、劳动、技术、市场、企业家、资本等要素。农业这个产业要跟其他产业一样发生生产要素的裂变,这些要素真正在农业里面能够组合起来,缺一不可。
在农业之外,还需要思考乡村有哪些产业是可以成长起来的。产业来源可以有两个方面,一是来自于城市对乡村的需求,二是来自于技术变革。我现在在研究快手APP,快手里有200多个贫困县,这些地区的人在快手平台上发布内容,例如卡车司机开车,或者农民在山崖上种菜,这是技术的变化带来农村产业的变化。还有,城里人开始对乡村传统产业里一些独特的产品产生兴趣,例如体验田园生活,都可以形成发展产业的契机。另外,农村产业也可以转型升级,例如日本的一个村里,琵琶可以有五六百个品种,这代表产品高度复杂化、独特化,是产业升级的一个方向。
李恺:我来自甘肃省定西市安定区,是一位贫困地区的政协委员,我是一个种土豆的人。刚开始的时候技术人员做马铃薯脱毒技术,给农民宣传这是我们脱毒的马铃薯,技术人员给大家介绍说,这是马铃薯、这是洋芋,不一样。所以我们这边就是有洋芋、土豆、马铃薯三大产业。
甘肃很穷,但好东西特别多,西瓜、樱桃、核桃、大枣、马铃薯都是非常好吃的,我们的马铃薯跟南方的马铃薯味道真是不一样。所以我认为,乡村振兴从产业方面来说,最主要的是要把家乡的好东西挖掘出来,要把产业做成特色。
话题2:产业应该如何成长?
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党国英。他认为,要让农民富裕起来,农业一定要规模经营。
刘守英:农村地区选中一个产业以后,需要持之以恒,将产业规模慢慢做起来。形成规模之后,这一地区就会在全国范围内具有优势,市场就可以做起来,随后企业家也会进来。企业家进来之后,会做技术、做研发、做加工,接下来产业链条开始延伸,也开始有利润回报,产生品牌等。
乡村的产业成长,光靠政府做引导,或者仅仅是政府和企业联手,还远远不够。一个地方能长成成片的产业,多数是有一定市场基础的。云南昭通有一个以皂角米为主导产业的地方,一年产值达到10个亿。最初是这个镇的农民在当地收皂角,进行加工;之后需求增加,就去全国收,慢慢当地成为全国皂角米最大的生产基地。这一产业模式最初是由市场来做,市场做到一定规模以后,要使得这一产业变成当地的主导产业,就需要政府发挥作用,政府要解决扩大规模的问题。光靠市场解决不了成规模的种植问题,政府要说服农民,给农民一些优惠措施,如教育、培训、防风险,慢慢把规模做起来,把市场做得更大,然后才是企业进去。
党国英:要让农民富裕起来,农业一定要规模经营。举例来看,一户农村家庭有10亩地,如果种谷物,一年充其量劳动两个月,劳动时间可能只有城市白领劳动时间的1/5,这种情况下,让农民和城市白领收入一样高是不公正的。如何让农民的劳动时间不是两个月?那就不能是10亩地,一定要搞规模经营。当然,不是说农民不需要兼业,发达国家的农场主,兼业带来的收入也非常重要,但兼业的前提是农业本身要通过规模化经营提高效率。
李恺:我刚开始只做马铃薯,从马铃薯脱毒苗、原种到一级种的种业全产业链,前几年确实能挣钱,这两年大家都做,我们利润空间就非常小了,我们公司也想转型一下,怎么转型?目前主要是与农民进行产业链的合作。公司通过“企业+基地+合作社(种植大户)+农户(贫困户)”模式和农户达成订单合作。我们主要找农户大户,例如300亩、500亩、1000亩甚至几千亩的大户,他们用30%的价格就可以拿到种子,技术由我们公司提供,包括农药、化肥的配比等,农民只需做种植和收获的管理过程。收获之后,公司将土豆收回来,再对接下游的食品公司,例如上好佳、达利园等这些大公司。这样既能提升农民的收入,又把我们的产品卖出去了。
话题3:乡村振兴人才从哪儿来?
全国政协委员、南京大学经济系主任杨德才。他认为,农民回乡还是留城主要是市场起作用。
杨德才:乡村振兴,人的问题是最重要的,乡村振兴肯定要有人才。现在主要是培育新型职业农民,一般分成几类:生产经营型、专业技能型、专门提供服务型等。到底农民应该进城还是回乡,需要辩证地看。目前还有6亿人在农村,因此农村人口需要继续减少;同时,还要向农村加人,增加新型职业农民,有技能、能够带来“六种要素”的人,在减少人口规模的同时加入一些新的生产要素,才能实现乡村振兴。
目前,政府号召进城打工的农民回去,一些农民不愿意回去。有些人到长三角、珠三角打工很多年,已经适应城市生活,在城市找到了赖以谋生的职业或一技之长,除非农村有更好的发展空间,否则不会回去。
另一方面,如果打工人员都回乡,城市也会出问题,城市里大量服务业都是进城打工人员提供的,他们一走,城市生活会非常不便。其次,农民工大量回乡对城市制造业也会产生影响,尤其是对中小规模、技术含量不高的制造业影响非常大,这些产业的技术升级尚未到完全使用机器人的地步,主要还是依靠务工人员。我的看法是农民回乡还是留城主要是市场起作用。
党国英:农村的人口不能太多,乡村振兴总体上还是人要走,不是人要回去。未来中国农村人口大概在3亿-4亿的水平,3亿农村人口有1亿搞农业,2亿人是住在农村搞非农业,这是有利于乡村振兴的人口布局。
话题4:乡村振兴钱来自哪里?
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刘守英。他认为,解决农村金融问题,关键的两点是提升农业回报率和改变贷款抵押品。
李恺:我们这样的农业企业贷款,银行不要说不贷,就是只把原先贷的钱收缩一下,我们就当场过不下去了,让农民怎么办?农民就更没办法了。
因为农业周期长、回报低、自然灾害等风险高,这个过程中银行在资金上稍微收缩一下我们就死了。关于金融机构支持农业企业融资,现在国家已经出台了很好的政策,但更重要的是要落实到位。
刘守英:关于农村贷款难的问题,首先要研究的是,为什么大多数农民不贷款,也就是为什么农村贷款率如此低。一个原因是中国农业经济活动的回报极低。
其次,目前中国农村的贷款模式并不针对新的农业产业、新的主体,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贷款以土地作为抵押。以承包土地的经营权作为抵押,农民能拿到的资金有限,农业大户也就5万、10万,但是他需要上百万才可能把产业做起来,这不是原有贷款机制能解决的。
目前中国农村的贷款来源,靠承包土地经营权的抵押是不划算的,宅基地又无法作为抵押品,所以农民无法用新的方式去获得贷款。外部企业想要进入乡村投资,大的投资也只能依靠自有资金。因此,要解决农村的金融支持问题,关键要解决两点,一是提升农业回报率,二是改变贷款抵押品。
话题5:土地制度如何改革?
刘守英:最初在湄潭搞“增人不增地、减人不减地”试点,60万亩荒山,多的人怎么办?当时拍卖荒山,卖掉了。
在土地家庭联产承包经营的背景下,只要增一个人就要多分一块地,减一个人就要减掉一块地,但这种安排会导致农民对于土地的依赖性增强。在农业社会转型到工业社会、城市社会的过程中,农民与土地的代际关系需要“切一刀”。我国历史上长期实行家庭内部不断细分土地的制度,不断增加人口就意味着不断依赖于土地。“增人不增地、减人不减地”这一体制安排非常重要的意义是把人从解决糊口、解决生计的土地依赖中解脱出来。所以才有湄潭后来60万亩的茶,一年88个亿的产值,湄潭靠这个活着,不是靠一亩三分地在活着,湄潭的经验证明一定要“切这一刀”,而且“切这一刀”是有好处的。
另外,从成本来看,不再分地的方式和不断分地的方式相比,长期成本更低。农村人口增速也在放缓,从目前我国乡村生育率、死亡率的变化趋势来看,实际上农村人口“增人”的部分在减少,因此,不断分地的成本是在上升的。
如果土地改革不能在成员权问题上取得大的突破,大家犹犹豫豫,整个农村、农民和土地的关系,乡村结构的改革就会受到影响,所以我主张在土地这件事情上,尽管对有些人可能不太人道,但是必须“有一刀”。
党国英:农业要有规模经营,土地要连片经营,这需要土地的稳定。我曾经在江苏访问一位农民,他说,如果将土地交给他来经营足够长时间,他可以不要国家的土地整理经费,自己掏钱整理土地。老调整,农民想租地搞长期经营都没有可能性,对农业伤害很大,所以一定要稳定。